時裝科幻小說 | 裙子替我來愛你 當科技進入時尚界，我們身上的衣服在未來會變成什么樣？BAZAAR特邀科幻小說家郝景芳，帶我們暢想一個被時裝所代替的愛人。主筆郝景芳科幻小說家憑借短篇小說《北京折疊》獲得第74屆雨果獎裙子替我來愛你 1 素素到了餐廳。她覺得身體很虛弱。上午強打精神堅持了幾個小時，參加了兩輪面試，都不算太成功。中午又陪一同參加面試的姑娘吃了個飯，聽她不間歇地嘮嘮叨叨一個小時，整個耳膜都被震疼了。剛剛想去再買一件下周面試的衣服，但試來試去都不可心，到最后身體和精神都沒了力氣。去便利店買了根雪糕，剛出門就一失手掉在了地上。那一瞬間她委屈得哭了起來，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孤獨，所有事都不順心，又都得自己承擔(dān)。眼淚落在衣領(lǐng)上，衣領(lǐng)的鑲邊突然從硬朗的金屬銀色變成了溫柔的米色。接著整條裙子的襯里都溫?zé)崃似饋恚捅巢可陨钥s緊，輕微壓在她的軀體后側(cè)邊，仿佛有人用力擁抱她似的。素素驚得軀體僵硬起來，但隨后又有幾分明白，大概是眼淚

當科技進入時尚界，我們身上的衣服在未來會變成甚么樣？BAZAAR特邀科幻小說家郝景芳，帶我們暢想1個被時裝所代替的愛人。

主筆

郝景芳

科幻小說家

憑仗短篇小說《北京折疊》取得第74屆雨果獎

裙子替我來愛你

1

素素到了餐廳。

她覺得身體很衰弱。上午強打精神堅持了幾個小時，參加了兩輪面試，都不算太成功。中午又陪1同參加面試的姑娘吃了個飯，聽她不間歇地嘮嘮叨叨1個小時，全部耳膜都被震疼了。剛剛想去再買1件下周面試的衣服，但試來試去都不可心，到最后身體和精神都沒了力氣。去便利店買了根雪糕，剛出門就1失手掉在了地上。那1瞬間她委屈得哭了起來，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如此孤獨，所有事都不順心，又都得自己承當。

眼淚落在衣領(lǐng)上，衣領(lǐng)的鑲邊突然從結(jié)實的金屬銀色變成了溫順的米色。接著整條裙子的襯里都溫?zé)崃似饋恚捅巢可陨钥s緊，輕微壓在她的軀體后側(cè)邊，恍如有人用力擁抱她似的。

素素驚得軀體僵硬起來，但隨后又有幾分明白，大概是眼淚觸發(fā)了裙子的自動撫慰功能。她漸漸不怕了，在溫?zé)岷途彽陌磯合路潘善饋怼．吘故侨彳浀膹?fù)合真絲料子，比推拿椅又舒服幾分。她想起任毅上個月送她這條裙子時說的話：“我不在的時候，讓它給你安慰。”

她走到了和任毅約定晚飯的餐廳，坐下后給他打了個電話，可接聽的還gta5連身工作服之后
是他那個永久客客氣氣的智能秘書“小諾”。10次有8次都是她，要不是知道小諾只是程序，素素幾近要吃醋了。她掛了電話，沒有留言，畢竟心里的堵不是小諾能解開的。看著菜單，點菜的心思全無。她不知道任毅現(xiàn)在在做甚么，差10分鐘6點，離約定的時間只有10分鐘了，但他連電話都不接，仿佛還在忙工作。那他還能不能準時來？會不會又放鴿子？如果是那樣，那點菜還有甚么意義？

素素出來找工作之前在家待了兩年。最初之所以選擇辭職留在家里，是由于任毅創(chuàng)業(yè)，工作太忙，需要有人時時處處幫他打點家事。他還說只要創(chuàng)業(yè)順利，將來有她的幸福生活，不必工作操勞。但是兩年過去了，素素并未看到她期待的安康，任毅卻愈來愈忙，也愈來愈煩躁。她在日復(fù)1日的無所事事中變得心慌。那種心慌是看到火車行將離去，自己努力奔跑卻怎樣也趕不上。她覺得自己需要再找1份工作，不但是由于錢，更重要的是讓自己有個可以依憑的精神支柱。

可是她的面試其實不順利。她已不是應(yīng)屆畢業(yè)的大學(xué)生，既沒有他們的身份通道優(yōu)勢，也沒有那種為了得到機會不惜1切的熱情。面試官都想聽到“我真是太喜歡這工作了”，但素素只會誠實地說：“我在幾個方向都投過簡歷試試”，不會為了討好他們而說口是心非的話，因而被看做無意工作，自然受盡了冷眼。

她的衣服也總是在面試中變換色彩。入場的時候是橙紅，隨著面試進程的推動，色彩愈來愈昏暗，直到出場的時候變成深青藍色。她不知道1件衣服到底如何判斷出她的情緒激素指標。憂郁日深，面試官們總是看著她的裙子變色，驚訝卻從不冒失提問。

已6點了。素素心里發(fā)沉，仿佛預(yù)見到這不會是1個愉快的夜晚。餐廳點燃了燭火，旁邊坐位33兩兩坐入了客人，有相對碰杯的情侶，有帶著兩個小孩的夫妻。服務(wù)生來了兩次，問她要不要點單，她都說還要等人，只是感覺愈來愈為難了。因而她再1次撥通任毅的號碼，心里有點失望。但這1次，電話卻接通了。

“喂，”素素說，“阿毅，你在哪兒？”

“我就在你身邊。”任毅的聲音說。

素素左右看，想從人群中看到熟習(xí)的高大身影，可是左右都沒有看到。

“你往底下看。腿上。”任毅的聲音又說。

素素低頭，看到1張人臉，驚嚇得幾近把手機扔到地上。好不容易拿穩(wěn)了手機，喘口氣，定了定神，又謹慎翼翼把眼向往膝蓋上移過去。人臉消失了，裙子恢復(fù)了剛才的淡紫色。但是她的眼光再往上移，發(fā)現(xiàn)在臀部附近出現(xiàn)了1只大手，大小和真人1般無2，角度也恰好像是從身后環(huán)繞，抱著她的腰。她又1次驚嚇得不輕。

“別怕，”任毅又說，“真的是我。我還在路上堵車，就用這樣的方式先陪陪你。”

素素依然在驚呆的情緒中難以平復(fù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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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

任毅趕到餐廳的時候，已超過7點半了。

1路上，他都在問小諾，素素那邊甚么情況。小諾說：“從餐廳傳來的錄相看，情況不算太好。剛開始還算安穩(wěn)，素素和裙子上的人還有1些客客氣氣的交換，1度還有說有笑，但很快就開始出問題。素素說著話哭起來，多是抱怨，以后生氣地拍打她的裙子，但是因打到自己，又疼得停下來。接下來就是僵局，1直到剛才。”

任毅心里又沉了沉，問：“她說甚么了？分身的語音記錄你聽了嗎？”

“還沒有。”小諾說，“您需要現(xiàn)在調(diào)出來嗎？”

“時間恐怕不夠了。”任毅看了看地圖，依照導(dǎo)航，還有10幾分鐘就到餐廳了，“不過，還是給我聽聽吧。多少聽1點。”

他從頭開始聽，從素素和裙子上的分身6號開始交談，聽到分身6號解釋自己遲到的理由，再到發(fā)工作服押金要怎么寫通知
他們開始閑談。到第10分鐘的時候，他覺得有哪里不對，但聽不出端倪，只是有種為難。

出租車停下，雖然駕駛員的位置上并沒有司機，但車里還是播出渾厚的男聲：“目的地已到達，請您帶好隨身物品。”任毅雖還想再聽，但也不能逗留。他咬咬牙進了餐廳，看見素素1個人嘟著嘴在餐桌邊坐著。桌上除3個空杯子，沒有菜和飯的痕跡。原來她1直都沒有點菜，餓著肚子在等他。

任毅低頭，看見素素裙子上的腰側(cè)依然有他自己的手的影象。素素時不時把那只手扒開，很厭棄的模樣，但那只手總是不溫不火、堅持不懈地重新圍上來，令她越發(fā)惱火。當初他在請著工作服的通知
給素素選衣服的時候設(shè)定了兩款顯示方式，在裙裾或衣衿上顯示能對話的面孔，在肩膀或腰際顯示擁抱的臂膀。工作服尺碼對照
現(xiàn)在看來，效果其實不算太好。

“素素，”他走過去，低下頭，陪著笑臉說，“真不好意思啊，今天又來晚了。”

“你1個‘又’字，用得還真好。”素素聲有怨意，也不粉飾自己的不快。

任毅剛想回答，忽然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另外一個方向傳出來：“你覺得自己被疏忽了，這是我不好，每一個人都不希望被疏忽。別生氣，我以后多多陪你。

任毅聽到自己的聲音，內(nèi)心還是驚愕的，雖然他完全知道這聲音從哪里來，也知道這聲音背后是甚么樣的大數(shù)據(jù)學(xué)習(xí)程序。但在現(xiàn)場聽到這樣的聲音搶在自己眼前，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講話，還是覺得10分不適應(yīng)。他的汗珠從額頭涌出來，像是看到某個他人鳩占鵲巢搶了自己的幸福。

還沒有來得及反應(yīng)，素素又說：“看到了吧？你就是用這類東西來敷衍我？你安排它來哄我，它說的就代表你說的？它抱緊我，你就覺得安慰了？你和它是甚么關(guān)系？”

任毅張著嘴卻不知道怎樣回答。這問題，面對客戶時給的是1種答案，此時給素素卻又完全不1樣。可他還沒來及說，裙子里的聲音又開始回答：“不要小視‘分身’，我是內(nèi)心思想，而我們都希望表達對你的愛。”

“對我的愛？”素素低頭，有點諷刺地對裙子說，“如果我不愛你呢？你自私又無能，憑甚么讓我愛你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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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我也仍然愛你，素素，至死不渝。”裙子里的聲音用沒有平仄的腔調(diào)機械地答道。

“任毅，”素素突然含著眼淚說：“你聽見了嗎？聽得見我罵你嗎？那你現(xiàn)在生氣嗎……你知道甚么是生氣，甚么是悲傷嗎？你知道我現(xiàn)在為何悲傷嗎？你總以為換個完善無瑕的產(chǎn)品就好了，就像這樣換條裙子……”她說著指著裙子說，“可是我罵了它，它都不會生氣啊！那它又怎樣會知道我現(xiàn)在心里的感受？！”

素素站起身，拿著包離開了。她想，他可能永久都沒法曉得她的感受了吧。

只留下驚愕的任毅呆坐在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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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/Yoanna

策劃：時尚芭莎時裝組

監(jiān)制：于昆K'

編輯：Leon Dee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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